90后非遗传承人跨界创新 广绣“飞出”画框走进生活

时间:2022-03-31 来源: 中新网

      在广州市番禺区北亭路上,年轻的身影匆匆而过,周边是广东高校最聚集的地方。数十年前,这里同样热火朝天,坐落着广绣最有名的“北亭刺绣社”,鼎盛时期集聚数千绣工。

     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广绣代表性传承人梁秀玲便成长于此,从五六岁初学广绣到创新技法、建立“南粤广绣”品牌,她见证广绣从鼎盛时期消退,又在现代重新萌芽。受母亲感染,90后非遗传承人梁晓曼五六岁便接触广绣,长大后将现代设计理念与传统技艺相融合,让广绣“飞出”画框,与屏风、沙发、背景墙等家居设计相结合,走进人们日常生活中。

     这种探索和创新一脉相承。如果说,梁秀玲的使命是让广绣活起来、传下去。那么梁晓曼便是将广绣用起来、走出去。

     探索和创新

     ● 梁晓曼小目标:既要有传统的工艺精品,也要有创新佳作。

     ● 广绣与屏风、沙发、背景墙等家居设计融合,走进生活。

     ● 寻求跨界,是新一代传承人的普遍共性。

     ● 梁秀玲让广绣活起来、传下去,梁晓曼将广绣用起来、走出去。

     广绣家居走进生活

     在广州市番禺区新造镇北亭村,曾流传过“不识绣花不是北亭女”的说法。从清代开始,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广绣代表性传承人梁秀玲的家族便以刺绣为生活来源,她是家族的第五代传承人。自打来到这个世上,梁秀玲就与广绣结缘了。三四岁开始帮母亲穿针、分线,到五六岁几乎每天都要练习广绣,她的童年似乎是在绣架上度过,一直延续了近40年。每一代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在梁晓曼小时候,常常看到这幅景象:母亲不停在绣架前面坐着,手里摆弄着针线。她搬凳子坐在对面,看着她绣,偶尔帮母亲穿针、分线。“当时我就很好奇是什么东西吸引着她,让她一直对着架子也不跟我玩。”与母亲一样,五六岁起梁晓曼便开始接触广绣,上手绣一些简单的小花小草,十岁就能独立完成一幅广绣作品。

     不只是母亲,外婆那一辈便人人都会刺绣,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绣娘和绣架。很多人从绣花社拿货,称完材料的重量,直接把订单拿回家做,她们以广绣为生计。后来由于外贸订单收窄,北亭村众多绣娘都另谋出路,有的回归农活,有的转做珠绣,但梁秀玲却一直没有放下广绣。受家族环境熏染,梁晓曼也一直坚持练习广绣。到了初中,她厌倦了牡丹、孔雀、凤凰等传统题材,迷上了动漫,想用广绣绣出一幅动漫作品。由于动漫色彩丰富,没有人做过这类题材,她要从头开始研究颜色、技法,又融合当代绘画理念进行创新。从起稿到制作完成第一幅动漫广绣作品《动漫天使》,共历时3年。“还好妈妈比较鼓励、支持我,让我有了一股自信。”这也让她看到了广绣的趣味光芒。“要是一直绣传统题材,可能我真的坚持不下去。”怀抱对广绣的兴趣,梁晓曼大学选择了环境艺术设计专业,期望将广绣与屏风、沙发、背景墙等家居设计相结合,让广绣“飞出”画框走进人们生活中。

     刚走进位于番禺的广绣工作室,便能看到一幅将广绣与绘画结合的屏风作品,共同呈现了《千里江山图》局部效果。光一落下,山头的绣线折射出荧荧的光。不同于传统的整幅刺绣,梁晓曼在作品中将手绘与刺绣融合,不仅降低了工时成本,还能够根据需求调整刺绣比例,使得广绣家具更好清理打扫。创作的广绣衍生品越来越多,梁晓曼在位于白云三元里原创手工街开设了自己的工作室,还将广绣带入余荫山房等景点,让更多人能够看到、感知广绣之美。

     跨界创新走进市场

     寻求跨界,是新一代传承人的共性。2019年6月,广州市非遗保护中心联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以“提升传承与设计能力”为主旨共同举办广作新生代清华创意设计工作营,共集纳20位广作新生代,梁晓曼是其中之一。

     受家族熏染,非遗技艺幸运地被传承下来,但如何打开眼界,用创意设计与市场对话,是梁晓曼所好奇的。这段时间,梁晓曼还参加了清华大学雪花秀非遗保护基金粤绣项目,以口罩为主题设计了一系列的作品。

     与潮绣等粤绣手艺人的接触,让她对立体刺绣产生兴趣。“潮绣的立体刺绣多是将棉花垫在布料上再进行刺绣,广绣的立体刺绣则是一针针绣出来的。”梁晓曼边说边展示她用广绣立体绣法做出的蝴蝶、生长在龙眼树上的漂亮昆虫龙眼鸡贴饰。“这种蝴蝶是可以拿起来的,我用了一些铜丝做造型,翅膀还能弯曲变形。”

     这一系列口罩设计以昆虫为主题,设计之前她查看了不少资料,但又怕做得太逼真,少了设计感,在后期索性将资料抛开进行创作。有时光一个作品,就结合了广州经典刺绣、珠绣以及多种非遗技艺。

     与上海服装设计师、汉服品牌跨界合作、广绣传统图案复绣……谈到去年下半年经手的项目,梁晓曼如数家珍。那段日子,她几乎每天都是从早上九点开始,绣到凌晨一点,只能用“累”来形容。仅五幅广绣传统图案复绣便做了近半年时间。其间不仅要按照作品的针法一模一样地复原,还要拍视频,记录下针法技法。

     在她看来,广绣不单只是一幅画、一幅作品,还可以与时尚结合,变成配饰随身携带。因为人工成本高,蚕丝线贵,通常一幅大的广绣作品价格在1万元到2万元,与年轻人的消费水平不符。意识到这一点,梁晓曼将广绣融入首饰设计,包括耳环、项链、发箍等,每个售价只有几百块钱。一经推出便受到热捧,很快销售一空。“不仅卖断货了,现在还欠着几单生意。”梁晓曼说,去年这些饰品还被广东省博物馆看中,与馆内荔枝文化展、三城记等展览联动,在馆内展销。

     “我们还跟红旗等汽车品牌合作,用广绣技法装饰车顶棚、车门和扶手,放在旗舰店展示,客人可以根据需求定制。”梁晓曼说。

     基本上每一年梁晓曼都会设定一个小目标:既要有传统的工艺精品,也要有创新佳作。她举例道,今年就准备做四件传统精品,与品牌进行创意合作,并对立体刺绣做延伸设计。

     创新内核一脉相承

     虽表现形式不同,但从内核看,创新在梁秀玲、梁晓曼母女身上一脉相承。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受机器刺绣工艺冲击,广绣外贸订单逐步萎缩,北亭村众多绣娘另谋出路,梁秀玲选择坚持。“我的想法一直很单纯,即使有很长一段时间刺绣不赚钱。但是我爱它,就一幅一幅作品绣好放着,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喜欢它的。”

     很多文学家在成名前往往会经历“抽屉文学”时期:在自己的作品得不到认同时,依然笔耕不辍,写完后无法发表就放进抽屉。梁秀玲也经历过类似的时期:绣出的绣品无人问津,就先放在柜子里,用塑料袋装好,然后等待。

     市场低迷的日子,有先生负责养家,梁秀玲获得更多时间沉下心钻研广绣针法。碰上想不通的时候,她还会去各地看画看从前的作品,油画、中国画,各类绣法都有所涉猎。看了又练,练了又看。

     这种坚持来自于一种不甘——对重复过去的不甘。

     以前接订单都有一个样板,绣娘只需根据样板图纸绣即可,不能按照个人意愿改样式和颜色。每件衣服都差不多,只有一些手工好一点、差一点之分,但颜色是千篇一律的。

     接触多了各式各样的设计,梁秀玲意识到重复过去是不行的。她开始根据自己的想法,用广绣的技法,还原水墨画的晕染,重现油画的光影表达。通过观察、模仿中国画的层层渲染,用蚕丝线从下往上,层层叠叠交叉铺出晕染的感觉。

     虽然融入了新的艺术元素,但是广绣没有脱离原本的东西,只是体现了不同时代的审美风格。功夫不负有心人。2006年,广绣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广绣渐渐回归大众视野,梁秀玲也将藏在柜子里的广绣拿了出来。回望这段日子,梁秀玲从不后悔。她始终有着一种信念:不管市场怎样,都要尽自己所能把家族手艺传承下去。“这不仅仅是我个人,也不是我家族的手艺,更是中国文化的瑰宝。”

     出于对商业的敏锐,早在十余年前,梁秀玲便注册了南粤广绣、梁秀玲广绣的品牌。一开始涉入商业领域时,身边不乏反对的声音。

     “要是只关起门来埋头做广绣,没人认知,怎么走得远,怎么融入现代,那不是要倒闭了吗?”徘徊许久,梁秀玲决定加大宣传,而品牌的建设可以保证产品的质量,防止假冒伪劣产品出现。

     受母亲影响,梁晓曼也不断尝试,期望再延伸出一个专门做产品创新、创意设计的非遗品牌。

     用心传承之人难寻

     传承与创新彼此共生。

     “非遗要传下去,一定要打开市场,才有良性的循环。”十多年来,梁秀玲教授过不少徒弟,但近两年受疫情影响市场普遍不景气,一些人考虑到要谋生,中途放弃了。还有一些人学了一点皮毛,就打着梁秀玲徒弟的招牌到处开班教学。

     广绣技艺易入门难学精。大多数人能学到基本功,但是要做到精通需要长年累月地练习,不仅要有技艺,还要有自己的理解和审美。

     短期的基础针法学习,会将学生框在规则里,觉得一定要按照某种针法才是广绣。但其实不是,广绣可以有更多灵活性的应用、转变,有时两种针法能融合,互相交替使用。

     梁晓曼发现,一些人只学习了一段课程,没有长期训练,经过老师傅的指导,可能会形成固化的认知。技艺只停留在针法上面,没有转化成个人的运用,对图案或艺术处理也没有钻研。绣了两三年,难以形成自己的风格。

     即便有一些花费长时间下苦功学精广绣技艺,也会困在“寻找出路”“养活自己”这一步。“做其他工作,每个月有工资发。但是做广绣成名难,养活自己也难。”梁秀玲坦言,即便是家族延续了几代人做广绣,在疫情大背景下也有很多活动、订单取消,市场情况不是很好,更别说新人去开拓市场,很难看到前景。“如何让他们愿意进入这个行业,用心传承下去,我也很迷茫。”

     两难状况下,受广州市非遗保护中心推动,广绣传承从“进校园”入手,在幼儿园、小学、中学、职校、高校等全面开展。

     当然,传承的氛围也离不开家人的鼎力支持。多年前,梁秀玲为了拓展自己的事业,创办了梁秀玲刺绣艺术馆,纷繁的事情涌来,她忙不过来了。一直担起养家重任、从事建筑工程的梁允洪受妻子对广绣的热爱感召,放弃了建筑工程师的工作,把厂里的机器卖掉帮助妻子打理刺绣艺术馆。

     现在梁允洪负责对外接订单、谈合作,梁秀玲负责作品创作,严抓质量。女儿梁晓曼、儿子梁可维也加入到传承创新的队伍中来,成为广绣的第六代传承人。

     这两年受疫情影响,大规模文旅活动减少,梁秀玲暂时将占地一千余平米的刺绣艺术馆关闭了,留下几个小型售卖点。她计划等着市场复苏了,再找一个大一点的场馆,把这些作品重新挂起来。

     采写:南都记者 王美苏 实习生 陈舞泓 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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